地震之旅

几年前台湾大地震，是在电视新闻中看到。那一幕幕悲惨场景，让人心灵震颤。这一次，终有机会亲往昔日的地震灾区看看，感受大自然恶作剧留下的印迹。地震已成过去，台湾人将当年的地震灾区开发成一条旅游线，让外地游客观光。这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构想，显现出台湾人民灵活应变的智慧。
当年的地震灾区主要在台中、南投一带。当然，这些地方如今已不叫地震灾区，而是叫“重建区”。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达观的做法。把几多的灾劫，漫天的愁云惨雾都淡去，展现的是明快的充满生机的气象，和劫后重生的勃发向上的生命力。
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往台中疾驶。公路两旁，农田一片淡淡的绿，可见到一行行刚莳下的稻秧，农人们春耕正忙。台湾的春天来得早，算来不过才惊蜇节气，就把早稻都插上了。车到台中一带，只见满眼尽是青山，或奇峻或秀气。近则看到山坡上都长满高挑窈窕的槟榔树。这就是邓丽君歌中唱到的那些象征爱情之树。偶尔一角琉璃飞檐从万绿丛中伸出，那是寺庙。台湾的寺庙可谓星罗棋布，建筑华丽，造型别致。檐角、屋脊、梁柱都满布精美的雕塑，是台湾的一大艺术景观。
沿途的市镇繁华热闹，楼房相接。乡村阡陌纵横，清纯而朴实。这样的安祥，这样的静谧，已经难于找到地震灾区的踪影。若不是导游人员的介绍，无论如何，你不能想象这里曾经的天崩地裂，房倒屋塌，经历过那样一场非同寻常的悲惨灾害。
在新建的地震纪念馆附近，我们看到了当地人民着意保留的地震灾害现场。我们终于看到历史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一瞬间的历史就在此处定格，永远凝固在这里。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幅场景。1999年9月21日凌晨，在南投、台中一带发生了七点三级大地震。因震央在集集（地名），又称“集集大地震”。眼前所见，地表被撕裂开来，成一条带状向两边延伸。在被撕裂之处，地面一边高高拱出几米，另一边凹陷进去。这是地壳运动挤压形成的错位。在这条带的范围内，所到之处，楼房撕裂倒塌，钢筋水泥建筑象豆腐渣那样粉碎。就是铁路的钢轨也象扭麻花那样扭得弯弯曲曲。有的山峰整个消失，而有的地方突然就鼓起一座山岗。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这样的山摇地动，雷霆万钧，翻江倒海，让人怵目惊心。这些都只不过是两块地壳在缓慢移动过程中的一次小小摩擦引起。而这就已经相当于几十颗原子弹爆炸的能量。在大自然的神力面前，人类仍显得非常渺小。
台湾人民承受了巨大的灾难。有两千多人在此次地震中失去生命。有数万间房屋被摧毁，数十万人无家可归。加上过后的余震，水灾，停电，交通断绝，饥饿，疾病等等，人民经受的苦难可想而知。地震毕竟是人类最大的灾难之一，在历史上，有过不少的城市连同当时创造的文明一起被摧毁，永世埋没。例如欧洲最古老的文明米诺亚（MINOA，公元前2000年左右），就是毁于当时的大地震。
如今时代不同了。进入现代文明的人类相对已经有了能力应付这种灾难。台湾人民战胜了地震。短短几年，灾痕已抹去无综，震灾只是作为一种印记留下，作为一部自然科学知识的生动教材留下，让人们参观，思考，提升人类在灾难挫折中奋发进取的精神力量。台湾同胞都喜欢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谈此次地震，认为台湾就是在这样的地壳运动中形成、长大的。他们说，没有这样的地震，台湾的陆地就永远不能增大。这真是一笑泯恩仇的气量。我不由对台湾人民在灾害面前表现出来的百折不绕的韧劲和乐观精神深表钦佩。他们秉承了中华民族性格中的优良资质。而台湾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又锻造了他们更加强韧的心理人格。我们知道，这个宝岛虽然富饶丰足，但自然灾害频繁，长期遭受台风、地震等灾害的肆虐。
在地震纪念馆，通过现代的光电设备，我们有机会观看和体验了一次“921”地震的模拟实况。影视厅里有一块有机玻璃地板，人们站在上面，透过玻璃就可俯视到地底下面显示的地震现场录象。其效果相当逼真，音、光、图象配合，电闪雷鸣，再现了当年山崩地裂的场景，令人惊心动魄。
这里也展出了大量的照片和图片，系统全面地介绍台湾地震的历史，以及地震发生的原因、过程。当然也详细介绍了台湾人民在“921”地震中抗震救灾的情况，并展示了重建后的新面貌，新气象。里面不乏动人心弦的救灾故事，温馨热情的人道关怀。其实，重建后的概貌，我们在沿途已大致领略。
我们也参观了一些灾后重建的小学。这些学校都建得相当漂亮，漂亮得让人不可思议。就是在澳洲，我们也难得见到这样的小学。灾区人民以一种前瞻的意识，在儿童教育方面不惜工本投资。当然，他们也得到四面八方的援助，包括联合国的援助。孩子们就坐在如此殿堂般的教室里上课，他们再不担心发生地震，这些建筑都采用高度抗震的技术和材料建成。我们被告知，“921”地震时倒塌了近百间学校。所幸地震发生在夜间，没有直接造成学生伤亡。
这次的地震带几乎横贯了整个台湾中部，包括著名的日月潭风景区。
在一个叫“九份一山”的地方，经导游介绍，我们看到了有的山头已被夷为平地，也看到了新“长”出来的山峰。在山上，我们还看到一座地震后遗留下来的严重倾斜的房子，整座房子呈六、七十度角倾斜，地板、屋顶也以这种角度倾斜，上梁不正下梁歪，看起来岌岌可危，欲倒不倒的样子。但几年来这房子一直屹立在那里，吸引无数游人前来参观，也引起科学研究人员的注意。奇怪的是当人们进入这座房子，顿时觉得头昏目眩，重心倾斜，站立不稳，身体也要隋着倾斜，否则就会跌倒。有趣的是，将一枚硬币贴在墙上，这硬币居然不会掉下来。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当人们进入这样的房子，人的平衡系统便出现错觉，使人头晕，站立不稳。另一种说法是，这座房子下面就是地壳断裂层，地球的磁场发生了变异。
尽管这房子岌岌可危，随时要倒塌的样子，但我们发现里面仍有人在居住。客厅的香案上供着香火，青烟袅袅，红烛高照。又见到厨房里有人在烧水。这些山民是如此地纯朴，他们任由游客光临滋扰，进进出出，竟也没有把这房子当作生财之道，比如说，收点门票什么的。既然这里被列为旅游区，而这个房子也列为旅游景点，适当收取一些管理费用应该是合理的。同行的墨尔本作家王晓雨即向房主人建议，应把这地方当作旅游商业来经营。房主人虽点头称是，却也一脸茫然，表示不知该从何着手。她就在房子的门口不远处摆了个小摊，售卖些饮料、小吃、旅游用品，看样子生意并不太好。
有些灾区则得到较好的开发利用。在政府的扶植下，当地民众利用本地文化和自然资源，开辟成民俗村、度假村、自然生态保护区等旅游景点。震灾，成为一个契机，一个转捩点，使这些藏在深山里默默无闻的小村落，成为现代都市人向往的旅游热点。我们参观了中寮乡一个震后重建的有机文化村，只见周围是青山环绕，中间一条清清溪流蜿蜒穿过，两岸长满高高的槟榔，几间茅舍就躺在槟榔树下。那一片浓荫那一片幽静，让人从心的深处得到安宁，一种出世入佛的感觉，我们疑心走进了仙境，真想在此长住下来，不再回去。就凭这，已觉得不虚此行。
这一趟台中之行，不光是地震之旅，游的是人文，地貌，风情。实教人难于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