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22, 2007

趣谈天天读

读书乃天下第一雅事。古人读书时,主张焚香净手,泡上一壶好茶,最好在花园中之静室,周围有梅花或秀竹,门前有清泉小溪。又或者一池碧水荡漾,满塘荷花吐蕾。总之是越美越好,越雅越好,越安静越好。当然也有人喜欢读书时须有美女相伴,谓之“红袖添香夜读书”。但这样读不读得进去是很令人怀疑的。
总之,古人把读书环境看得很重,弄得很香很艳很庄重。
殊不知,读书者另有一嗜好,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在又脏又臭又低俗的厕所里阅读。
这说起来简直教人难于置信。但只要想想有人喜欢吃臭豆腐,就一点也不难理解了。一般而言,厕读的人初时只是觉得如厕时坐着无聊,白白浪费了时间。于是握一卷在手,不经意间,完成了排泄,又学得了知识,何乐而不为?没想到会因此而成癖,并一发不可收拾。此一癖好就伴随他们终生,想戒也戒不了。戒烟有多难,戒厕读就有多难。他们如厕时若不带书,那就根本别想排出,坐厕就如坐针毯。
更难于想象的是,厕读竟是如此普遍,相当的POPULAR。我家里,小女才十来岁,却已有多年的厕读历史。有时到悉尼一些文友家作客,发现他们家的厕所随地就放着报纸杂志。于是知道这些都是厕读爱好者。
记得在上大学时,有不少同学也是厕读者。他们每天早上如厕,每天厕读。他们自己戏言为“天天读”(中国文化大革命时必须天天读毛泽东的书,简称天天读)。若只是默读倒也罢了。有位老兄却喜欢朗读,读得昂扬顿挫,声情并茂。他自己乐不可支,忘乎所以。别人听着就感到分外难受,觉得把好端端的美文糟蹋了。
却原来,厕读的历史与文学史差不多一样的悠久。古代的一些杂文笔记小品中,多有提到古人的厕读习惯。如言某某公“平生好读,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词。”又如某某学士“每走厕必挟书以往,颂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等等。也不要以为这都是些平庸的文人。据载,连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也是此同好,说是欧阳修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马上、枕上、厕上。这就是说,他不仅在厕所阅读,还在厕所写作。我们现在读到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散文佳作,例如《醉翁亭记》、《秋声赋》等,很可能就作于臭哄哄的厕所中。
但是,那些没有被记载下来的,不为人知的厕读或厕中写作的诗人作家又有多少?安知那李杜诗歌,宋元词曲,又有多少是产生于厕所之中?而中国近代的两大散文家周作人、林语堂亦是厕读爱好者。林语堂先生更是有所创造,他在厕所内置放小书架,把厕所当作了图书馆(又或者说把图书馆当作了厕所)。
想起来,同是厕读,古人与今人条件却大不一样。今天的厕所,尤其现代都市的厕所,铺着洁白的瓷砖,又是抽水马桶,喷一些或浓或淡的空气清新剂,坐在里面读书应是不会太难受的。但旧时的厕所,这些设备都没有。试想想蹲在那里,脚下是黄金万两,蛆虫涌涌,加上蚊蝇扑面,臭气熏天,这样的读书写作环境实在是勉为其难的。当然,有钱人,当官的人,厕所会好一些,例如欧阳修的厕所。但厕所总归是厕所,那种气味当是一样的。只能作如此解释: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同理,入厕则久而不闻其臭了。据说,香与臭的分子结构很接近,就差那么一点点。例如抹香鲸的香腺是奇臭无比的,略一加工,就成为极名贵的香料――龙涎香。
据我所知,厕读可也是出过人命的。中国文革时,就有某厕读者在厕所看毛泽东著作(大概那时实在无别的书可读),被人看见揭发出来,偏偏此人家庭出身又不好,而毛的著作中是有毛像的,将毛泽东像带入厕所,这就是反革命罪。于是此人就被专政(处死)了。当人们失去自由的时候,是连在厕所也不自由的。
厕读,不过是个人生活的一种习惯,一种小爱好罢了。厕读既不影响别人,于他们自己也无害。因此尽可悉听尊便。如果实在有厕所读书写作的习惯,就在厕所里读写好了。看发展趋势,以后肯定有人将电脑搬进厕所,在厕所里上网。甚至连厕所办公室也是有可能出现的,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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