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一篇文章,说现在国内最尴尬的人就是作家。所谓尴尬,大概是言其穷酸也。还有种说法是:穷得象教授,傻得象博士。说这种话太刻薄,也太缺德。
曾几何时,作家作为一种特殊的职业一直被人们所崇敬。只因在商品大潮中,社会结构、经济结构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社会分配不公,作家们(包括其他一些从事脑力劳动的人)的劳动报酬得不到相应的提高,为那些轻薄者所嘲弄。
但此种情况并非只是中国所独有。世界最富国瑞士也做过有关调查,结果表明国民中最穷的人是作家。法国十九世纪文豪巴尔扎克是高产作家,但也穷得常常举债度日。有个笑话说,某夜小偷进入他屋里,翻箱倒柜找钱物,巴尔扎克醒来,笑道:朋友,别枉费心机了。我白天都找不到,你晚上怎能找到?
文学是艺术。艺术的特点决定了她的生产永远不能跟上现代化的步伐。与其他产业相比,文学创作的生产过程始终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这种创造性的智力劳动只能有限度地生产,就是电脑写作也是一个个字敲出来的。任何大量生产的文学作品,必不是精品。
我们知道,歌德的《浮士德》,曹雪芹的《红楼梦》都是几乎穷其一生所作。高行健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作品《灵山》也是他历时七八年写出的心血结晶。许多成功作家都承认写作之艰辛。路遥为写《平凡的世界》而耗尽了生命。据说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时,竟掷笔嚎啕大哭。
巴尔扎克说,天才的作品是用眼泪灌溉的。
这样的艰难,真不是局外人能理解的。既然那么辛苦,挤出的是奶和血,得到的是一把草,为何还有人搞文学?文学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我们知道文学是精神产品。精神产品的价值很难量化,更难于用金钱去衡量。
首先,文学创作是作家自我价值的高度体现。这从古人的文学创作中最能说明问题。古时没有稿酬,写作非但得不到钱,还要花费纸张笔墨和时间。但是创作为作家(诗人)提供了这种高级的精神活动。他们将心中激情以诗词歌赋的形式喷发出来,将胸中块垒诉诸笔端。于是豪情得到抒发,感情得到宣泄,智慧结为花果,精华凝聚,思想成为结晶。
这就是文学。真正的文学是作者以心血与生命和智慧熔铸而成,这种作品就是蚕死后留下的绚丽丝绸,流星消陨后留下的灿烂光辉。
理解了这一点,就会明白杜甫那“两句三年得,吟罢泪双流”的个中滋味,就会理解苏东坡“诗从肺腑出,出辄伤肺腑”的感受。
文学的社会价值又应如何理解?
说文学能兴邦安国,显然是夸大了。但文学的社会价值同样是无形和无价的。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有较高层次精神生活需求。从“吭唷吭唷”的劳动号子,从口头文学开始,人类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文学。文学作为精神食粮,已为人类生活必不可少。许多现代人以为他们不沾文学,其实他们天天接触的影视艺术的母体都是文学。就是只听听歌,歌词也是文学。毫无疑问,文学艺术将伴随着人类直至永远(变换的只是载体和工具,例如纸张变成网络)。
人类创造了文学,文学积聚了人类的智慧与精华而后又以此反过来哺育人类影响人类。除了娱乐功能,文学作品对人类(尤其青少年)的思想修养及道德品格形成影响甚大。例如,象《三国演义》、《水浒传》这些中国古典名著,历史性地影响着整个中华民族乃至别的亚洲民族的道德价值观、行为准则和做人处事规范。中国的唐诗宋词,千百年来一直陶冶着中华民族及一些别的东方民族的性情,影响着人们的审美趣味和文化情操。这样的事例在中西方都可以列举很多。说文学是人类成长的乳汁也不为过。
人们都听说过“洛阳纸贵”的典故。一篇佳作面世,引起举国轰动,人人争相传阅的盛况,应是文学价值的极致。文学有时也还真的与国家兴亡有关。传说宋时柳永作《望海潮》一词,描述当时汴京(杭州)之盛况,因其中佳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使得金主完颜亮闻歌欣慕,兴兵南犯,造成战争灾难。
现代社会因文化生活的多元与丰富,文学作品很难产生以前那样的轰动效应。然文学艺术已象空气和水,为现代人类所不可或缺。与此同时,人们就也象无视空气和水的存在那样,轻视文学艺术。稿酬之低,有着复杂的社会原因。但空气再不值钱,人们也没有理由贬低空气的价值。
不过,话说回来,人世间一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瞬间即逝。只有文学,好的文学作品能流传后世。有些学界名流就曾表示:他们的荣衔名位都不值一提,平生最大愿望就是能有一首诗作或一篇散文流传下来。
当然,文章能否传世,则须由读者,由历史去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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