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有诗说:“他人生子要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我子鲁且愚,无灾无难到公卿。”
显然,苏东坡写这首诗是他在受尽世俗折磨后的一种发泄。天下父母都期望自己的孩子天真活泼,聪明可爱。
怎样的孩子谓之聪明?古今中外的名人中,二、三岁即能看书写字的不乏其人。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襁褓中时已能识字,“虽口不能言,以手指之。”台湾作家三毛,四岁半时就开始读《红楼梦》。但并非个个孩子都能有此天分。若每个孩子都是神童,也就没有神童了。
然而童年不聪明并不等于长大不聪明。据说爱迪生至三四岁语言能力尚远不及同龄孩子,以致他母亲还以为他是弱智儿。而爱因斯坦上小学时被学校老师视为愚顽不可教也。这样想想,则实在不必为幼儿的智慧能力过喜或作杞人忧。
稚子今年四岁多,是土生土长的澳洲华人,或言之小澳憨。从小吃牛奶面包芝士奶油,长得方头圆脸,整天嘻嘻哈哈,傻傻乎乎,见人就说“GOOD DAY”,不管相识还是不相识,颇有澳洲人热情开朗真诚的土风。然而却也是个调皮淘气捣蛋,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顽皮。
该 玩的东西他不喜欢玩,不该玩的东西他偏要玩。象煤气开关、自来水龙头、电插头开关等等,是他最喜欢的玩具。大人难免就提心吊胆,时时处处都得加倍小心。 差不多家里能拆下来的东西,他都想拆下来玩。新买的玩具,一般不超过五分钟,就开始拆卸工作。能拧下的拧下,能分开的则分开,实在拆不开的就砸。我们家里 就象个废品收购站,满屋子都是汽车飞机摩托车残骸。他还把自己睡的小床拆开,螺丝是用手指拧开的(可能螺丝本就松动了),把床垫、木板拿来当玩具。有时实 在没东西拆了,他就眼望天花板,我敢肯定,他一定在想拆房子。
他最喜欢看的节目,是有关宇宙太空,火箭飞船,星球探险,而非卡通动画片。一次去图 书馆,他自己选了一盒介绍宇宙空间的录像带,坐在家里反反覆覆看了又 看。跟许多孩子一样,他晚上睡觉前喜欢听故事,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有时实在不耐烦了,我就给他讲飞船故事,说俄罗斯的太空船快要爆炸掉落地球……他就害 怕了,在黑暗中一只小手伸过来死死捂住我的口:“别讲了别讲了,我马上睡觉!”
他倒是有点西方孩子那种独立精神。什么事不管能不能干,都说:“我 自己来。”比如说,SHOPPING归来,五公斤一包的大米是他必定要扛的。他在小时候 就喜欢自己穿衣服,虽然对他来说,扣上钮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一次,我们发现他穿得臃臃肿肿象个大气球,让他脱下来。他就象剥笋子那样,一件一件往下 剥,里面一共穿了八条大人的内裤――那是发生在两岁时的事。
肚子饿时,他一般也能自己解决。他打开冰箱找吃的,见什么吃什么。两手就象揉面团那样抓起奶油花生酱往嘴里塞。满头满脸都是奶油花生酱,象个京剧大花脸。见大人来了,他总是礼貌地问:“DO YOU WANT SOME(你要不要来点)?”
说 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也不尽然。移民要过语言关,土生土长的小移民也不例外,因为他在家里从小跟着爸爸妈妈讲华语,已把中文定型为母语。一进幼儿园,他才 知道自己跟人家语言不通,好比鸡同鸭讲。他也有了苦脑,有了忧愁。他过早地感知到两种语言文化的差异和冲突,承受着这种差异带来的压力和痛苦。
想 想孩子也真不容易。由于移民家庭特殊复杂的语言背景,他要听懂普通话、广州话、客家话和英语。有一段时间,他不愿上幼儿园了,先是在被窝里磨磨蹭蹭,最 后是又哭又闹。但不管如何撒赖,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他总算熬过来了。想不到待他会讲英语了,却又对父母的英语发音吹毛求疵,说是难听死了。有时他干脆就 说,你们还是讲中文吧。
快三岁时,他开始想学认字,手指着玩具上的英文字母问个不停。我们顺其自然,让他学会英文字母。这种表现实在是平庸得很。 早慧的同龄孩子已能背书写字了。 他连学习也是调皮捣蛋,吃饭时将人家的筷子拿走,左摆一个“H”,右摆一个“A”。睡觉时他把双脚斜架在大人肚皮上,就说是“X”。但想教他学中文,他却 摇摇头说他是澳洲人。我就担心,弄不好将来又是一个“香蕉人”。
看他憨头憨脑的,偶尔也会出语惊人。一次看有关非洲野生动物的电视节目,一只大猩 猩抓住小猴子血淋淋撕开了就吃,情状残忍而恐怖。大家都说可怕,女人们则 背过脸去不敢看。他却若无其事,振振有词地说:“这没什么可怕的。因为猩猩自己会觉得这是很好吃的东西。”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说这种话,总觉得太“冷”了 点。
据说近代不少哲人一直在拷问:我们是什么?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其实许多小孩子也在寻找类似的答案(有人就认为,人类到现在为止仍处于幼 儿期)。儿子 到了两岁时就不停地问这个问题:我是从哪里来的?被缠不过时,只得告诉他,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但是他又问另一个问题:是怎么进去妈妈肚子里的?我们就 觉得这问题太难回答。对他来说,这至今仍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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