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22, 2007

刀在石上磨


悉尼作家千波有篇杂文,题目叫《活着》。这也是葛优主演的一部电影的名字。我这篇文章谈的也是“活着”,或者说就叫“受苦”。大家都谈活着,可知活着并不那么容易。从宗教意义上说,活着就是受苦。活着与受苦是一码事。
法国作家法郎士说:“人,出生,受苦,然后死亡。”短短九个字,就把人的一生概括了。中国有句俗话则是说:“人在世上活,刀在石上磨。”想想都令人心寒。
在这个世界上,同为上帝造物,人的活法很不一样,也很不公平,所谓同人不同命。都是活着,或者说都是受苦,景况也有天壤之别。
那 些亿万富豪,高官显贵,他们活着的痛苦是消化不良,烦恼的是怎样减肥降血压。再就是应对官场商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或者是情场失意,醋海争风。间 或也有闲极无聊,多愁善感,无病呻吟的。别以为这些苦就不是苦。这种苦受起来也要命,也蛮难过。时闻有些不愁吃不愁穿的人投环吃药跳楼寻了短见。这些事例 也很多,象大美人玛莲娜·梦露、香港巨星张国荣等。
至于穷人活着受的苦,情形就又不同了。战乱中的妇孺,灾荒中的饥民,自不必说了。经历过中国三 年饥荒的人,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活法。就是在现在的非洲,饱 受旱灾之苦的人们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看报纸上那些饥民的照片,一个个皮包着骨头象晒干的柴鱼,两只眼睛凹陷下去,上肢和下肢骨节突出,屁股只见胯 骨,象一具具活着的骷髅。这样活着,已不是刀在石上磨了,而是在汤中煮,在油锅上熬了。
就是在寻常年景,太平盛世,穷人受的苦也是苦中之苦。这里只说说劳作之苦,维生之苦。几年前,在四川登峨嵋山,看到不少当地农民,背上放个木架子,专门背客上山,以赚点钱维生。
我 们都知道爬山的滋味。在海拔几千米的高山上,即使不负重也是步步维艰,气喘如牛,恨不能趴在地上。看着农民同胞那瘦骨嶙嶙的身子,菜色的面容,马上使人 联想起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这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跨到他们的肩背上去。当然另一个问题是,如果谁都不愿坐上他们的肩背,没有了入息,也许他们将更 苦。这样活着,也就是刀在石上磨了。据说后来峨嵋山已架了电缆车,那么他们的这种生计也肯定没有了。但在其他的名山胜景,此种背人的“捐客”仍有存在。
有 个北方的朋友告诉我,在西北一些农村,人们从出生到死亡,只能洗三次澡:出生,结婚,死亡。因为缺水。那些地方的农民往往天不亮起床,到几十里外挑水。 他们翻山越岭,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负重行进。有时不慎跌一跤,就把辛辛苦苦挑来的水倒翻了,于是重新回去再挑。这就是他们舍不得洗澡的原因。就算这样, 挑回来的这种水往往还是浑浊的黄泥水,并有牛马尿臊味。祖祖辈辈,他们就这么过来了。
就是在澳大利亚这样号称人间天堂的国家,也不是人人都活得很轻松的。澳洲的国家电视台播放过一套节目,专门介绍当地有些人从事的又脏又累工作,其中有牲畜屠宰场、火葬场等工作。编导的意思,大概是要人们尊重别人的劳动,并珍惜自己的工作机会。
虽然如此,愿意受这种苦的人还是很多很多,占绝大多数。“宁可在世上挨,不愿往土里埋。”好死不如赖活着。受苦也罢,磨刀也罢,真去找死的人不多。说是 “蒙主宠召”也好,说是“西归瑶池”也好,报名的人总是不多。人们宁愿在世间受苦也不愿上天堂。活着还是好的。
这是因为,人有极强的适应能力。据说世界上最能适应艰难环境的、生命力最强的动物,除了老鼠、蟑螂就是人类。人们对受苦的主观感受也差别很大。你谓为苦的,人以为乐的情况都会有的。六月炉边铁匠,三冬江上渔翁,往往也能自得其乐。街头的流浪汉,也有总是笑眯眯的。
当然,对年青人来说,艰苦的生活经历,就象刀在石上磨一样,虽也痛苦,虽也有耗损,却是达至锋利的过程。“宝剑锋从磨砺出”,从来如此。历史上许多成大器者,都经历过艰难生活的磨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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