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文化

这里说的饮茶，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饮茶了，与品茶、茶道之类几乎没有什么关系。这种“饮茶”是指上华人餐馆喝茶吃点心。而且分明是以吃为主。茶，在这里只是极不重要的配角。
在“饮茶”的餐馆，点心妹推着满载点心的小车在餐桌间穿梭往来，如一只只小船在河汊中游弋。她们软软地用广东话小声唱着一长串点心的名字，什么“凤爪河粉牛百页鱿鱼丝……”这些名词中间没有顿开，但熟悉饮茶的人都知道是些什么点心。人们招招手，随意点菜，就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各式各样点心。
大家都是一门心思吃点心，或是边吃边高谈阔论。至于手上那一杯茶，只是偶尔啜一口，似是可有可无。显然，茶翁之意不在茶，在乎吃。但茶又是万万少不了的。没有了这一杯茶，就兴味索然，就不叫“饮茶”了。这样看来，其全部意义，似乎又在这一杯茶上。
我记得早年在广州时，饮茶都在早餐，所以广州人又叫“饮早茶”。早上六、七点钟去餐馆，肯定可以饮到早茶。也有的餐馆做活生意，设有下午茶。但在澳洲，饮早茶变成饮午茶，一般餐馆开市都在十点以后。下午一点、两点，还在饮茶。说是海外生活节奏快，也不尽然，饮茶却是更迟更晚。这大概是澳洲人的生活习惯，除非打工，否则是不愿早起的。
有人开玩笑说，华人有能耐走出国门，却永远走不出唐人街。这话一点不假。在唐人街上，人们光顾得最多的，就是中餐馆。在唐人街耗得时间最长的，就是饮茶。华人移民中，大概很难找到有人没去饮过茶。朋友重逢，亲戚相见，就去饮茶。一家人休息，也去饮茶。生意上的事要洽谈，工作问题要商量，也是去饮茶。甚至有些华人政客开新闻发布会，也顺便饮茶。在华人社区，有多少事情就在茶桌上摆平，有多少矛盾就在茶桌上搞掂（解决）。当然有些阴谋也可能在茶桌上渊生。
饮茶是如此盛行，就连许多“鬼佬”（这样称呼有点不敬，但已约定俗成。在美国，经法庭裁定此称呼不属种族歧视）都知道饮茶，喜欢饮茶。饮茶一词，已被正式收入英语，按广东话发音拼成“YAN CHA”。说起饮茶，许多西人也都津津乐道。一些洋人居然也操着一双筷子，象使用橇棍那样橇起点心往嘴里送。当然也越来越多洋人使筷子使得很熟练了。
据说在澳洲的中餐馆数量超过两千间。而且不断还有新的中餐馆在开张。唐人街那些经营得好的餐馆，天天饮茶都是火红火爆，周末时更是食客如云，排成长龙等候。看这样发展下去，大有取代酒吧，以茶当酒之势。无疑，在澳洲饮茶已成为一种时尚，一种特有饮食的文化。饮茶文化与西方的酒吧文化、咖啡文化并行不悖，各有内涵，各有情调，各有千秋。而论口腹之乐，似还是饮茶实惠。
中国的饮茶文化源远流长。北京的大碗茶，四川的盖碗茶，江南一带的茶馆，都属这一类。老舍笔下的《茶馆》是大家都熟悉的。茶馆实为社会的一个窗口，一个缩影。工商仕农、文人墨客、三教九流都混迹其中。但这些茶馆，仍是以茶为主，重在清谈。佐茶的食品大都较简单，一碟花生米，或一碟葵花籽、茴香豆就够了。而如今澳洲及海外各地的饮茶，均是港式饮茶，点心菜式都是香港风味，即在广东菜的基础上，同时结合了上海点心的特点。这些点心都做得精致，花色品种多样，口味偏甜。而且，这些点心做得越来越奢华，连龙虾、带子、生蚝等海鲜都做成点心。不管你来自何方，不管你满意不满意，到了唐人街你就得接受这种饮茶。事实上也并不难吃，一般口感都很适，味道鲜美。
对许多人来说，饮茶重在一个“聚”字，即亲友见面聊天。这一点与中国各地的饮茶文化是相通的。旧时的茶馆都在墙上贴一张“莫谈国事”的招纸，老板怕惹事。但茶馆偏就是纵谈天下事、论是论非的最好场所。吃喝之间，经意不经意地，就将该说或不该说的话说出。这里有一种氛围，一种特别的环境，使人放松警惕，不拘泥礼节，无所顾忌，畅所欲言。甚或是信口开河。
美中不足的是，澳洲这些唐餐馆都极少单间。饮茶时人头拥拥，人声鼎沸，震耳欲聋。坐在其中，为了让对方听得清，讲话时就也不得不放开嗓门，大声吼叫。这样形成恶性循环，大家共同制造噪音。这样饮茶，就煞了风景。
我还是怀念在广州时的饮茶。那些较好的餐馆如畔溪、大三元、越秀等，都有优雅的单间。尤其畔溪，是庭园式建筑，茶座窗临花园，园中有水，水上有亭，竹木扶疏，鸟声啁啾。几个亲朋好友坐在那里，边喝茶边品尝美味点心，倾心长谈。这样饮茶，才能饮出味道。饮茶，毕竟饮的是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