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与<紫禁女>

（文学评论选）
上了点年纪的人都该记得，1978年有个叫卢新华的大学生，写了一篇小说《伤痕》，从此掀开了反思文革的“伤痕文学”序幕。卢新华的《伤痕》在新时期文学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几年以后，卢新华却消声灭迹，人们再没有读到他的新作。

却原来，他先是下海经商，再后来洋插队去了美国。其经历与我们这些在澳洲的原中国留学生，后来的新移民大同小异。几年前，有媒体爆出“昔日伤痕文学作家沦落美国赌场”的新闻，卢新华又一次成为焦点人物。说“沦落”是一种炒作，卢新华实际是在赌场做一份发牌的工作，而据说工资收入不错。就我们看来，在赌场打工与工厂打工、餐馆刷盘子洗碗都一样，都是谋生，都是打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据卢新华自己说，在此之前他还踩过三轮车，当过骆驼祥子。敢出来洋插的人，就敢于承担这种角色。

但是卢新华最近又开始写书了,写了一部长篇小说。他是走了一个圆圈又回来了，或者说走了一条之字路。这也与许多原来舞文弄墨的“洋插”们一样，日久技痒，终究还是要写写东西的。不同的是，他憋得太久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首先他的题材就很特别，写的是一个“石女”的 故事。在这个时代，写开放女已不再新鲜，而且，美女作家们，卫慧、九丹、木子美们出手都一个比一个狠，该开放的都开了，开得都不能再开了，已经开到了极 限。卢新华就采取人弃我取、人开我闭的方略，反其道而行之，写一个石女，完全不能接纳的，全封闭的那种，任你千军万马，长枪如林，都奈何她不得。好一个卢 新华。

小 说写出后，果然产生较大影响。长江文艺出版社首版六万册很快售罄。然后是再版，三版。正如我们所知，盗版书也不遑多让，他们究竟印了多少就无人知道了。在 文学书籍出版极不景气的今天，卢新华又一次创造了奇迹。与“伤痕”时代不同的是，当年那种轰动效应不复存在，作者及作品的知名度也不可与当年相比了。时移 事易，天翻地覆。再不是那种环境，再不是那种潮流，再没有那种读者了。而作者和出版商看重的，也已经主要是经济效益了。但在炒作中，出版商借重的仍然是当 年的卢新华和“伤痕”的名气、影响力，这毕竟是可以利用的资源。无可否认，他们成功了。

这可以认为是文学的成功。或者也可以说这是现代千千万万商业活动中的一次成功。文学早就商品化了，卢新华正是将这本书的写作和出版当作商业来经营来运作。在文学当作政治的年代，他成功过。在文学成为商品的时代，他同样取得成功。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我 从友人处借得这本书，想一睹为快。遗憾的是，再也找不到当年读《伤痕》的感觉了。说实话，必须耐着性子，喝足浓茶，加上好奇心的驱驶，才能勉强读得下去。 问题出在哪里？依我看卢新华主要是选了个他并不熟悉的题材，故事情节就只能胡编乱造。尤其小说是以女性的第一人称来写的，这样在女性的心理描写，女性的思 维方式的把握上，作者就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写得粗糙，露出假来。这有点象猪八戒变美女，怎么变也不利索。倒不是说男作家就写不好女性心理，这里有个 功力的问题。另外作品的语言也远低于读者的期望，毕竟作者搁笔多年，艺术田园荒芜，才气、灵气都不如当年了。或者说是读者的欣赏水平鉴赏习惯都不同了。

当然《紫禁女》并非是一般的男欢女爱小说。作品有着明显的政治隐喻性。小说借“石女”形 象暗喻中国社会现实，隐喻中国近现代历史从封闭走向开放的痛苦历程。卢新华的文学创作还是有他的追求，也没有完全忘记责任感。政治隐喻性是中国文学的传 统。从《诗经》、楚词，唐诗宋词到明清小说，都不乏这类作品。例如说，屈原在《离骚》中写香花臭草，并非真的写花写草，隐喻的是人与政治。此种风气之盛， 遂使索隐成为一门学问，一种专业。甚至一些本不是政治隐喻的作品也被后人牵强附会。但文学作品政治隐喻的产生有个环境条件，就是在某种特殊的政治境况下， 思想言论极端不自由，作者无法直接用常规方式表达政治见解，无法公开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时，这类文学作品就会必然出现，并显示出其积极的意义。

但 在目前的中国，讨论这类问题（封闭与开放等）早就已经不是问题，思想理论界探索的东西已远比这些要深刻得多，敏感得多。因此文学作品中出现这种隐喻就已经 大可不必，使人觉得完全是多此一举，倒显得做作了。在这个网络时代，文化快餐时代，读者花那么多时间读完一部长篇，还要仔细琢磨它的“隐性结构”，就太累 人了。这种理念在先、主题先行的作品，就必然偏离了文学最根本的东西，失之于真。而不真的文学作品，就等于没有灵魂。这是我对《紫禁女》的粗浅看法。

然 而《紫禁女》毕竟已引起文学界的争论，引起读者的关注。这本身已经是一种成功。也许这正是作者想达到的目的。还有炒热后带来的小说销量，经济效益，都是许 多作家所期盼所向往的。卢新华到底是在赌场历练过的人。话说回来，一部小说出版，实在无须去苛求，只要不违背良知道德，作者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读者愿买就 买。人们爱怎么批评就怎么批评。一切按市场规律办事。这才是正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