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戎与<狼图腾>

姜戎的长篇小说《狼图腾》是2004年中国的畅销书之一。《狼图腾》的正版书我还没看到，读的是盗版书。盗版书也有不同档次。好的盗版书，与正版相差无几，摆在面前真假难分，盗亦有道。我读的是朋友处借来的次等盗版本，错漏百出，纸质也极差。但是一读就被深深吸引，欲罢不能，又一次找回阅读的快感，沉迷于书的魅力。书这东西，关键是内容，内容不好，什么金包装银包装也没有用。
从小就喜欢听狼故事。狼外婆，东郭先生和狼，还有许多关于狼的寓言故事，都是儿时听不厌的。听这种故事当然是又爱又怕，越怕越爱听，越听就越怕。后来读《聊斋》，读海明威小说的狼故事，就了解到更复杂更具体的狼性。而这些与姜戎的《狼图腾》都无法相比。这本书才是天下第一狼书，通过此书，读者可以近距离的细致入微地观察狼，了解狼，认识狼性，进入狼世界，从中得到感悟，受到启迪。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年轻的美国女大学生深入非洲森林，单独与黑猩猩生活，历尽惊险和孤独，数年后写出一部关于黑猩猩的专著，轰动世界。姜戎写作《狼图腾》也有类似的经历。他是北京知青，曾到内蒙额仑草原插队落户十几年，与当地牧民一起过着游牧生活。其间几乎每天都与蒙古草原狼打交道，为保护牲畜，为了生存，不得不与狼搏斗，与狼争食。这是相当残酷相当血腥的原始战争，无论对人、狼还是牲畜，都是一场生命的角力。人与狼除了斗狠斗勇斗残忍，还要斗智慧，斗狡猾。出于好奇，也出于想对蒙古草原狼更好地观察研究，他们冒险进入狼洞（不入狼穴，焉得狼子？），掏出狼崽人工饲养，真正的与狼为伴，与狼共舞。通过长期深入观察，前后思考三十多年，终于写出这部天下第一狼书。大凡如此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东西，都不会是等闲之作。这也是文学创作的规律之一。《狼图腾》必将为世界不同语种的读者所接受所喜欢。
茫茫草原，古老而苍凉。它真实的一面，并非是“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样的诗情画意。也不只是草原情歌所唱的那样蓝天白云草肥水美。恶劣的自然条件，暴风雪，严寒酷热，蚊虫肆虐，超强的体力劳动，这一切都不是农耕地区的人们能想象的。狼灾则是另一种必须每天面对的灾害。蒙古草原狼个头高大，凶猛无比。它们极端凶狠残忍、贪婪嗜血、屈强冷酷的狼性，在书中有着生动详细的刻划。而狼们的聪明智慧，机警沉着，献身精神，群体意识，作者也有细腻传神的描写。更难于让人想象的是，蒙古草原狼居然是战争高手！它们会策划大兵团作战，巧妙地利用天气、地形，利用一切条件，打伏击，打围歼，将整群的牛羊马匹赶入沼泽地，然后杀而食之。
千万年残酷的生存斗争练就了草原狼近乎神奇的本事，人与草原狼的千万年战争又锻造了剽悍顽强的游牧民族。草原狼的这些特性，让蒙古游牧民又恨又爱又敬畏，由敬畏而生出崇拜。狼，一直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图腾，他们认为狼是腾格里（蒙语，天）之神。草原人死后实行天葬，就是由狼来完成这一使命。草原游牧民族与狼的关系异常复杂微妙。古老的游牧民族正是在这种关系的基础上，遵循一种自然规则，维持草原的生态平衡。这种规则历经千万年不变，养息滋润着包括人与狼在内的万物。
作者更进一步把狼性加以引伸，生发开来，深刻地剖析了中华民族的民族性，通过考证，作者大胆推论，认为中华民族的龙图腾应是来源于狼图腾。
为了完成这种推论，书中出现大量的议论。这些议论应该说有其独到见解，并不乏精辟之处。例如，作者提出民族强盛必须从改变民族性入手，加强国民的“狼性”，克服软弱的“羊性”，即奴性。而国家要真正长治久安就必须实行自由民主政制，因为只有这种制度可使人的狼性与羊性达至平衡。这都是可贵之处。但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例如对历史上民族战争的认识。历史的问题只能放在历史的环境中去评价。古时游牧民族对华夏民族的入侵，多为残酷的掠夺战争，对当时民众造成极大的损失和伤害。而作者则从正面肯定这种战争，认为这是给汉民族的一次次“输血”。这未免偏颇。就是放在大历史的角度来看，也不能确定这种战争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在世界历史上，几次游牧民族对文明民族的侵略和统治，都造成文明的大倒退，史称为“黑色世纪”。在冷兵器时代，残酷的生存斗争环境使得长于骑射的游牧民族骁勇善战，农耕民族往往不是其对手。但进入科技时代后，这一切都成为历史。
作品中大量的议论，我以为实在是大可不必。我倒是特别欣赏作品对狼的描写，一个一个独立的或连贯的狼故事，引领读者进入奇妙诡谲的狼世界。尤其那些狼群的大兵团作战，人与狼之战，狼与马之战，狼与狼之战，昏天黑地，鬼哭狼嚎，看得人心惊肉跳。而作品对狼性的刻划，更是真切生动具体。如书中描述知青们饲养的小狼崽，其生长过程中的天真可爱，以及进食时的无比贪婪，桀骜不驯的自由个性，偶尔表露的嗜血凶残本性，都写得逼真传神，维妙维肖。作者将狼性挖掘剖析放大，使之纤毫毕现，把狼性中最本质的东西，最深层的灵魂都勾划出来。如许功力，就把狼写到了极处，恐怕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凭这一点，《狼图腾》就有其不可比拟的文学价值，就可以成为传世的奇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