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ugust 19, 2007

悉尼情人节


有个从香港来的风水师,到悉尼一下飞机,就断言:悉尼阴盛阳衰。理由是,澳洲地处东南,悉尼三面环水,而女性属阴为水。故女子多美艳而淫妖。



大卫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迷人的日子。
那是夏秋之交的悉尼,阳光金灿灿,天蓝得象海水,而海水也象天一样蓝。鸟儿在歌唱,花儿也象能解人意。这样的日子令人莫名其妙地躁动不安,尤其是一个单身男子。
大卫的妻子仍在中国,他的居留申请还未获批准,配偶也就无法团聚。这种居留申请有点象一场马拉松长跑,漫长而艰难。知道终点就在前面,但总是觉得遥遥无期。
这天下午当他下班回来,就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局促不安,身上发热,却又没有冒汗。他走进浴室,扭开冷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从头冲到脚。这样冲了十多分钟,感觉才好了些。
这时,与他同租住一套房子的小马回来了。小马比大卫年轻,身强力壮,象一匹野马。见大卫洗澡出来,他向大卫提议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晚想不想上CLUB跳舞去?”
大卫这才想起,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于是他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草草吃了饭,就乘火车去英皇十字街。
英皇十字街是以晚上当白天的,入夜到处彩灯闪烁,五光十色。短短的街道上,人潮涌涌。三步五步一个的流莺,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半露酥胸,向游人抛着媚眼,血红的嘴唇贪婪地半张着,恨不得把人吞了去。这人肉市场丝毫也不受世界金融风暴的影响,永远的火红火爆。
他俩避开流莺的纠缠,走进街角的一个俱乐部。一进门,即听见迪斯科音乐震耳欲聋,连地板都在抖动。里面的灯光暗暗的,舞池那边的灯光却旋转飞闪,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闪一闪之间,只见数不清的年轻男女在扭动跳跃。他俩情不自禁地浑身弹动,跟着节拍,卷进人群中跳起来。
大卫慢慢适应了灯光,看看周围,发现几乎都是白人男女,很少黑头发的亚洲人。大卫尽情地跳,纵情地舞,他感到这样很放松,消释着体内多余的热量。顿时,他觉得那种莫名的烦躁已去了大半。
这时,小马轻轻碰了碰他,并向他努了努嘴。大卫的眼睛余光看到旁边两个对舞的姑娘在向他俩挤眉弄眼,评头品足。大卫只当没看见,头也不转过去,继续跳舞。他的迪斯科跳得很好,他原是国内的体操运动员,退出体坛后,在某体校当教练。后又拿到澳洲的工作签证,在悉尼一间业余体校当兼职教练。他虽已年近三十,但那一身健壮的肌肉仍在,体态依然矫健,动作敏捷,可谓是雄风不减。他的舞姿有着体操的美,刚中有柔,充满力度。
小马却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头小伙,在悉尼大学攻读电脑学位。他也是个体育爱好者,喜欢篮球、网球,浑身肌肉鼓鼓实实,把一件T恤衫绷得紧紧的,是个标准健男。他俩每次出现在舞场,都会引起女士们的注意。
但今晚那两个鬼妹如此大胆放肆,还是令大卫吃了一惊。
小马毕竟年轻,却已是意马心猿,忍不住也用眼睛盯盯那两个姑娘。这一来,她们就更放肆了,不时故意以屁股碰撞他们。因舞场挤拥,这种事大家都不能介意,按篮球场上的规则,只能算是“合理冲撞”,双方也就只能歉意一笑。
一曲终了,人们往四处散开。大卫和小马也找了个座位,要了两杯啤酒,慢慢啜饮。小马心不在焉,拿眼睛四处寻找那两个姑娘。
一会,大灯灭了,舞曲又响起。这已是跳交谊舞的时间。灯光不再闪烁,变得柔柔的,音乐也是轻柔婉转。这时,只见刚才那两个姑娘笑嘻嘻地走向他俩,很礼貌地邀请他们跳舞。
大卫这才看清楚,这两个姑娘都长得很漂亮。其中一个金发披肩,苗条秀气,穿一条黑色短裙。另一个却剪着短发,穿短裤,略显丰腴,也是那样性感迷人。
对这种邀请,只有傻瓜才会拒绝。大卫还未起身,小马早已放下酒杯,一手牵了短发女郎步入舞池。
大卫就也一只手拉上长发女郎,随着音乐节拍,边跳边进入舞池。
开始跳的是一般的三步舞,大卫和小马都是轻车熟路,带着舞伴穿来穿去,在舞池中如鱼得水。但大卫还不太敢正面看舞伴的脸。她太漂亮了。他生怕自己过于粗放,有失风雅。
大卫总觉得这女郎很面熟,想了想,才想起来,她象极了电影《罗马假日》中扮演公主的女演员黛本。
再过了一会,音乐变换了。大家开始跳一种叫BARCLAY BLUES的澳洲本地舞。大卫并不熟悉这种舞,他也只是看人跳过一次,所以跳起来比较生硬。这种舞蹈优美而缠绵,但变化很大,时而飘逸洒脱,时而又急风暴雨。有时男女双方都不停地旋转,转得天昏地暗,有时又静如平湖秋月。而当节奏慢下来的时候,男女舞伴互相贴得很紧,象一对对抱紧的情侣。
长发女郎显然对这种舞很熟悉。有她带着,大卫很快就上路了。而小马在大学里经常有舞会,什么样的舞都能对付一下,他却是跳得轻松自如。
一阵急促的旋转过后,音乐舒缓下来,如轻风拂柳,如彩云遮月。长发女郎半边身体贴在大卫身上,大卫胸前感到了那种柔和的温热,不禁心跳加速,呼吸急迫。他这时已与女郎脸对着脸,只见她面荡春风,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睛象两丛火苗在燃烧……
跳着跳着,音乐突然一个停顿,女郎用双手捧着大卫的脸颊轻轻抚摸。大卫吃了一惊,看看旁边的人们,只见每一对舞伴都在这么做,才知道这是一个规定的舞蹈动作。但他还是唰地羞红了脸,有点窘迫。女郎就笑了,笑他那么腼腆,象个小男孩。
大卫扭过脸,忙用眼睛寻找小马,只见小马和他的舞伴正象锅贴那样脸对脸贴在一起。还来不及再多思索,音乐的旋律又变得急剧,又把人们推入了旋涡。女郎在大卫的手心里风车那样转起来……
终于,音乐停了下来,舞曲终了。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小马和短发女郎也坐在一边。大卫要了四杯啤酒,他和小马一人一杯,又给两个姑娘一人一杯,大家边喝边聊。
跳过了这场舞,大家已不再那么拘束,有点象老朋友了。舞蹈就是这么神奇,没有什么东西能象舞蹈那样迅速让陌生男女接近的了。于是大家互通了姓名。那长发女郎自我介绍说,她叫安妮。短发女郎也告诉他们,她叫微拉。微拉跳舞跳得满脸通红,不时地拿眼看小马,看得出,她喜欢小马。
这时,一个男孩抱着一把单株的红玫瑰走过来叫卖。男士们纷纷掏出钱,买下一枝玫瑰送给身边的舞伴。
很快,男孩子来到大卫他们面前。大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也买一枝玫瑰送给舞伴。他看看小马,小马也正以眼光询问他。大卫知道,今天是情人节,送玫瑰花给女性将意味着什么。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敢造次。
正不知所措,这时只见微拉将嘴靠在安妮耳朵边,两人小声嘀咕着什么,她们脸上都露出神秘的笑容。
安妮先看看他们,然后就一本正经地说:“假如你们每人送我们一枝玫瑰花,我们就请你们玩一场游戏。”
两个男人二话没说,一人买了一枝红玫瑰送到她们手中。当然,仍然是各人送给各人的舞伴。
这是一枝欲开未开的蓓蕾,用漂亮的玻璃纸包了一半,从露出的花蕾中喷发出诱人的清香。安妮将玫瑰放在唇边,用鼻子深深一吸,做出夸张的表情,隋即在大卫的脸腮上吻了一下。
微拉也同样在小马的脸上亲了一下。这样,两人的脸上都留下两片鲜红的唇印。
安妮起身说:“现在,请跟我们走吧。”
大卫和小马象是着了魔法,乖乖地起身,跟在两个女郎后面,走出俱乐部,左转右拐,进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小马有点紧张,小声用中文问大卫:“不会出事吧?”
大卫也是用中文小声回答:“怕什么?”
安妮象是猜到他们在说什么,转过头来笑着说:“你们怕绑票?”说得大家都笑了。
大卫仍用中文小声对小马说:“我才不怕。若是劫财,身上这百十元钱,就当礼物送给她们。若是劫色……”他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此时,他们走到一部停着的小车旁边,安妮打开车门,示意大卫和小马坐在后座。大卫一看,这是一部最新款的BMW,是德国生产的名牌车。小马也是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他平时也爱翻翻汽车杂志,知道这是一种名贵的车子。他们迟疑着坐进后座,安妮坐在驾驶座上。
微拉却不坐安妮旁边的空位,也进入后座,并从小马的腿上跨过,坐在他们两人的中间,明显是要把他们两人隔开。这时,安妮回过头来,向他们宣布两条纪律:一是不许到处看,只能听从她们安排。二是不许打听任何事情,包括有关她们的一切。
说完,安妮和微拉各人从胸前解下自己的乳罩,然后由微拉动手,挨个把两个男人的眼睛用乳罩绑起来。他们都吃吃地笑起来,知道今天是碰到两个PLAY GIRL了。其实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绑,他们要是愿意,用手一扯就扯开了。要打架的话,这两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怕一人给一拳就打翻了。
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顺从地被绑住了。他们装作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好玩。大卫对小马说,我们这回真是遇上绑匪了!
小马正在闻那乳罩上的香味,那是香香的、甜甜的,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气味。他就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打要杀隋它去。小马浑身燥热,不安分地扭动着。
汽车开动了,微拉坐在中间不时地将脸扭过来扭过去,监视两人有没有偷看。他们两人动也不敢动,一副很老实的样子。
汽车走走停停,那是在等红绿灯。先开得较慢,后来速度加快了,停车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卫估算着,这是出了市区,到了郊外了。他乘微拉不留神,偷偷用手将乳罩挪开一条缝,只见窗外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不时有疏落的路灯掠过。但安妮很快从后镜里发现了,她嚷嚷起来,微拉连忙把他的眼睛重新蒙好,说:“老实点!当心揍你!”
大卫吐了下舌头,不敢再动了。



车行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停下来了。微拉取下两人蒙着眼睛的乳罩。他们将眼睛睁开,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只见周围黑森森一片,尽是荫翳的林木,车灯照在前面,可看到一幢豪华的房屋,是两层楼房,占地很大。外面是一道铁栏围墙,由于黑暗,看不到围墙的尽头。
一阵晚风吹过,隐隐可以闻到海水的咸腥味,由此推断,这里靠近大海。
前面是一道铁门,汽车就停在铁门不远的地方。安妮用遥控器将铁门启开,铁门徐徐向两边滑行,车子慢慢进入了花园的车道,铁门又在后面徐徐合上。车子开到一个车库门前停下,安妮让大家下车,她自己将车开进车库。
微拉掏出钥匙,将房屋外面一重铁门打开,然后又打开木门。大卫看到大门上方一个摄像机镜头正对准他们,什么地方一个小小的红灯一闪一闪的。安妮率先进房,迅速在墙上的保安装置上按了密码,这才招呼大家进内。微拉回身又把房门反锁。大卫和小马都知道,这是高度敏感的红外保安系统,若有半点差错,整个屋子就会警号大响,而警察也会很快赶到。
从一个过道进去,是个大厅,安妮将厅内的灯打开,大卫和小马顿时头昏目眩。这是一个相当豪华的大客厅,铺着琥珀色的日本柚木地板,中间垫一块手织波斯地毯,天花顶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壁灯、座灯、沙发、家具都是豪华别致,里面陈设五光十色,都是他俩以前从未见过的。
他们象刘姥姥走进大观园,小心翼翼地,有点怯生生地坐在沙发里。虽然,他俩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面对如此的豪华,仍免不了手足无措。他们根本没料到两个姑娘家里那么富有。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是姐妹俩呢,还是亲戚,又或者……还不知道她们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他俩满肚子疑问,又不敢问,因为安妮有言在先,不许问的。
正坐着,安妮从一个冷藏的酒柜里取出一瓶酒,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她自己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知道你们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很抱歉,我们必须遵守我们的游戏规则。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今天这屋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可以放心地玩游戏。”
小马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又停住了。大卫看清了安妮手中的酒瓶,这是一瓶蓝带“XO”,大卫知道这种酒的身份,他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马和微拉也都喝干了杯中的酒。但大卫觉得,这酒不知好在哪里。他基本上是个“酒盲”,对不懂酒的人来说,这真是一种浪费。
他感到微微有点醉意,头昏昏的。此时,安妮一手牵了他的手,微拉也牵了小马的手,她们两个互相道了晚安,带了自己的伴侣,各自朝走廊两边的房间走去。
原来走廊的两边都是卧室。大卫和安妮走进了其中一个卧室,打开灯,大卫又是一阵头昏目眩。房间里的豪华同样是前所未见。壁灯是一个裸体的美人鱼雕像,美人鱼双手捧着一个乳白的圆球,发出柔如月光的清辉。一颗颗如星星那样闪烁的顶灯,镶嵌在雕镂着精美花卉图案的天花板上。房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星月争辉,眼花缭乱。但又不失幽静。鹅黄色的丝绒床褥,滚着金色的花边。沉沉的落地窗帘垂着流苏。米色的纯羊毛地毯,一脚踩下去几乎没到脚跟。
卧室里面就连着一间浴室,安妮邀大卫一起进去――至此,这场游戏的性质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脑子已是昏昏糊糊,他已经无法退却,也已经不想退却。
安妮一边往浴池放水,一边缓缓地褪去衣裙。这是一只巨大的浴池,如一朵荷花的形状,微微向上张开。浴池的周边和底部都有喷水口,水在浴池里旋转着,象是湍急的漩涡。
大卫转头看安妮,只见她仿如一尊白玉雕塑,在太阳灯映照下,洁白晶莹,而又玲珑剔透,峰峦起伏。大卫惊呆了,手脚笨拙地解着自己的衣服。这时,安妮已除下了最后一道衣物,透过朦胧的蒸气,大卫看到了那金灿灿的颜色。他的血液快要沸腾,脑子顿时失去思维,他只知道一个动作,象飞蛾扑火那样扑上去,扑上去……
他抱紧了那溜滑的有如凝脂的光洁胴体,他感到自己被溶化了,象梦,象幻觉,又真实又不真实。浴池的水,疯狂地旋转着,浪花四溅。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们象溺水的人那样互相紧抱,互相抓捏,不时还喝进去一口水。安妮激动、热情而奔放,热情得近乎狂野。大卫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种狂野的本质。正是这样狂野的雌性,孕育了那样一个富于幻想,敢于冒险的种族,他们敢于去探索,去发现,去实践。于是他们这些人首先飞上天,潜入海,发现新大陆。
终于,水花停止飞溅,惊涛骇浪不再,一切归于平静。大卫将她水淋淋地抱起,放在床褥上。在壁灯的映照下,安妮满身的水珠闪闪烁烁,如白色玉石上滚动的一颗颗珍珠。安妮自己拿起一条浴巾,将满身的珍珠收去。
休息了一会,她用双手筘紧了大卫的脖子,娇嗲地说:“AGAIN PLEASE……”
大卫一跃而上。
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两人都累了。安妮在大卫的臂弯里恬然入睡。大卫也沉沉睡去。
睡梦中,隐隐听到“笃笃”的敲门声,大卫醒来,心中一惊,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就要翻身而起,安妮将他按下:“没事。”然后她自己下了床,也不穿衣服,赤条条就去开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安妮有点生气地小声说:“怎么吵醒我?”
门外是微拉的声音:“不是说好交换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安妮说,“怎么,他不行?”
“不,挺棒的!”微拉道,“但是我们讲好交换的。”
安妮打了个呵欠:“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了。我爱他。”说完关上门,摸上了床。身子象蛇一样缠了上来,大卫抱住了她的腰。很快,安妮又睡着了。
大卫这时却清醒了。他将安妮枕在他手臂上的头轻轻挪开。想起今晚发生的事,觉得就象做梦一般。想想自己也真荒唐,居然玩起这种游戏来。他对身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几个钟头前才认识,随随便便就做那种事。世界上男人与女人之间,有许多说不清的事。有的男女互相熟悉,彼此倾心爱慕,却永远也不能肌肤相亲,要捅破这层纸,真有千重山万重水那么艰难!而且,越是熟悉的越是不敢造次。有的男女虽然素不相识,却可以随随便便轻轻松松的,就象喝杯水那样胡来。
他自然地想起自己的妻子莉莉。
他和莉莉是在相恋了近两年后,才发生了那种事的。在此之前,他们也就是晚上在公园里坐一坐,情到浓时,也会抱一抱。但也就仅仅是抱一抱。谁也不敢开口提那种事。虽然,他们内心都是那么渴望,彼此都是那样强烈地互相吸引着。但是他们无法超越。
有时,大卫感到象有一股火在体内燃烧,烧灼得神经剧痛。他压抑着,忍耐着,压抑到快要发疯的地步。对一个青春勃发,血气方刚的高级动物――人来说,这种压抑是极其残忍的。但在那个时代,人们认定那是罪恶的,不道德的行为。那是一种时代的符咒,没有几个人敢于揭开这个符咒。
然而,他们居然在无意中越轨了。
有一个晚上,当他们又一次约会时,莉莉无意地(还是有意?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问过她)提到,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父母都出差了,弟弟也不回来住。
这天晚上的月光特别圆,特别亮。他却是有点魂不守舍,就因为莉莉那句有意无意的话。面对圆月,他已无心欣赏。莉莉也好象是心不在焉。他就提议说,走吧,我们回去吧。莉莉也说,回去就回去吧。
于是他们就一前一后离开了公园,往莉莉家里走。按惯例,大卫总是先送莉莉回家,然后他才回家的。但这天晚上他把莉莉送到家门口时,并没有马上折回来,而是情不自禁地送她上了楼。而莉莉也没有叫他不要送了。
莉莉进了门,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进了门。莉莉也没有叫他不要进来了。他返身关上门,莉莉则是一声不响,没有制止他,也没有表示什么,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两个人都呼吸急促,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了。虽然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大家都不出声,但两人心里都明白,今晚要发生什么事了。
后来,后来那事情就发生了。有如石破天惊,但又是如此短暂,如电光火石。莉莉表现得是如此温顺,软软和和,柔情万种,与这种电光火石形成强烈的反差。
事后,莉莉仍紧紧抱住他,娇嗔地说:“我好怕,我好痛……”大卫就不停地吻她,安慰她。
那一夜,好迷人。
不知为什么,此一刻,他格外思念莉莉。两相比较,他还是喜欢那种含蓄、娴静的美。那种内蕴深沉的爱,才是最值得珍重的。性这样的东西,太直裸了,太隋意了,反没有了神秘感。没有了神秘感,也就没有了美感和价值。性要是没有了神秘感和价值,爱情的价值又在哪里?
他正这样胡思乱想,安妮睁开了眼睛,醒来了。她侧身用双手捧住大卫的脸,吻了一下,问道:“亲爱的,怎么没睡?”
大卫不作声,只是笑了笑。安妮又吻了他一下,坐了起来,两手支在床上,沉思着。
这样足足过了两分钟,安妮突然说:“我的天,我好象爱上了你。”
大卫吃了一惊:“是吗?那,谢谢你。”
安妮有点扫兴:“怎么这样回答?”
大卫故作不知:“该怎样回答?”
安妮生气了:“难道中国人连这也不会说!”
大卫心里当然明白。但要他逢场作戏说我也爱你,他实在说不出口来。爱是一种承诺,一种责任,哪能随随便便就说爱。
安妮显得很失望,又以为大卫不理解她的意思,她紧紧抱住了大卫,深情地说:“亲爱的,我真的好爱你!我不想离开你……”
大卫以为她在开玩笑。西方的女孩子太开放了,动不动就说爱。玩起一夜情来疯疯癫癫的,难道她们也会有正经的爱情?大卫就逗她:“我有什么好爱的?要钱没有钱,要房子没有房子?”
安妮怔怔地看着他:“这跟钱和房子有什么关系?爱就是爱,你想到哪里去了?”
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大卫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倒愣住了。看来是自己俗气了。但还是说:“你爱一个人,总有个什么理由吧,你怎么会爱我?”
安妮顿了一下,然后说:“爱就是爱,爱是没有理由的。你真要我说说对你的看法,倒可以的。你这个人,机灵、活泼,又有着东方人的含蓄,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而且,也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大卫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是来真的了。他心里就慌乱起来。没想到这一场游戏玩成真的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真不明白这些鬼妹子,一时又随便得象喝杯白开水,一旦认真起来又纠缠不清。
大卫只得郑重其事,严肃起来。他也从床上坐起,决定好好跟她谈谈。于是他告诉安妮,他已结婚,妻子留在中国。他说他的家庭、婚姻都很幸福,所以,他已不能接受她的爱,也没有权利再爱她。
安妮并不甘罢休:“你有这种权利的,你有的。你与妻子已经分居一年多,你们就是事实上分开了。按照澳洲法律,你们的婚姻可以是无效了。”
“但澳洲是澳洲,我是中国人,在我们国家,分开两年、三年、十年也还是夫妻。”大卫解释道。
安妮不再说话,赌气地沉默着。
但过了一会,她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大卫摇了摇头:“这……怎么说呢,你那么漂亮,怎么会不喜欢你……”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去爱?”安妮抓住了他的把柄,“你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你就可以去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卫知道很难向她进一步解释清楚。这是文化的差异。他于是说:“这是文化的原因吧,我想你应该理解。”
安妮悻悻地说:“文化?什么文化!这样说来,你们的文化是很重视家庭,当然,也包括婚姻。是吗?”
“是的,正是这样。”
“好。那么我问你,”安妮又抓住了他的把柄:“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解释?”
大卫无言以对。是啊,这又该怎么解释?
安妮变得有点咄咄逼人:“男人们既要维持正常的家庭与爱情,又要在外边跟别的女人做爱。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这就是你们的文化吗?”
黑暗中,大卫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他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鬼妹子!他实在也想不出更恰当的话来回答她这个问题。也只有在此时,他感到自己的英语其实很不够用。但他也知道,就是用汉语,他也无法自圆其说了。
他知道再无法谈下去了。他采取了沉默。
安妮见他已无话可说,却继续调侃他:“我今晚弄明白了两件事。一件是,有关东方男人对家庭、对感情很保守的传说,不是完全的事实。第二件是,有关东方男人在性方面的传说,同样不实。至少,你是很了不起的……”
安妮说着,又把大卫搂过来,搂得紧紧的。大卫只得也抱紧了她。安妮梦呓一样地喃喃着:“我爱你,我一辈子也记得你……”
但是这一回,大卫已经不能尽兴。他心里总是有个莉莉的影子。刚才安妮的话更使他感到不安。他深深地感到内疚。他想早点离开这里。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由于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太阳多高了。安妮也起了床,大家洗完澡,走进了餐室。微拉他们也已起来,并已冲好了咖啡。桌上摆了几样早点,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餐。大卫一看钟,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大卫和小马相视一笑。只见小马眼睛红红的,眼圈黑黑的,脸庞都消瘦了点,但面上泛着红晕。
安妮与微拉在一旁小声商量着什么。一会,大家吃完了。安妮说,该送你们回去了。
大卫起身。小马仍坐着,望着他,一副舍不得走的样子。大卫也不看他,径直朝门口走去。安妮叫住了他:“等等。还是按规矩办事,蒙上眼睛。”
但这回她们却是拿出两条黑色布带子,而不再用乳罩了。显然,因为是白天,她们的“保安”加强了。她们动手将两个男人的眼睛蒙住,然后一人拉住一个,将他俩领出大门,送上了车。
仍象来时那样,由安妮驾车,微拉坐在后座中间,将他们两人隔开,负责看管他们。
车子开动了。他们只听见外面大铁门自动打开,一会又自动关上了。在路上,微拉笑着问两个男人:“怎么样,这游戏好玩吧?”
小马说:“挺好玩。下次还能再玩吗?”
微拉笑笑,不再作答。大卫没有出声。
安妮却是一路心事重重,始终一言不发。
这车子的窗户是用特殊的有机玻璃做的,从里面可以看出去,从外面是看不清里面的。所以尽管里面坐着两个蒙住黑布的男人,也不会引起行人或警察的注意。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汽车缓缓停下来。
微拉将两人眼上的布带子扯下,说:“下车。”
安妮也是表情严肃地说:“下车。不许跟别人谈这事。”
她们象是换了另一个人,昨晚上的柔情蜜意全没有了。



他们两人下了车,眼睛慢慢才适应了光线。她们的车子早滋溜一声开走了,连车牌号码也没有看清。两人怅然若失,望着汽车开走的方向站了良久。然后,才象突然从梦中醒过来,朝四周看了看。
这一看,才认出来,原来他们是在中央火车站附近的一条小街上。两人赶到火车站,乘火车回家。
一路上,大家都闷声不响。不久,小马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
回到家里,两人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电话铃声把大卫吵醒了。大卫踉踉跄跄地跑到客厅,拿起话筒,原来是莉莉从中国打过来的。大卫心中一惊,完全清醒了。
他这才想起,昨晚本来是应该给她打个电话的。果然,莉莉在电话里一迭连声地质问他昨晚去哪里了。大卫慌慌张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于是说,你先放下电话,我再打回来。这是他们的惯例,因为中国打出来电话费贵,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但这一次,大卫是想利用这机会镇静一下,想个什么办法跟她谈。
他觉得冷静了一点,这才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莉莉已不象刚才那样火气,而是抽抽嗒嗒在哭。
这一哭,大卫就更是乱了方阵,不知怎么开口了。只得想尽千方百计用好言好语安慰她。并第一次向她撒谎,说是参加一个朋友的PARTY去了。
莉莉叫起来:“你骗人!什么PARTY,半夜三点钟还没有回来……”说着又哭了。
“是,是喝醉了酒,就睡在朋友家了。”大卫说得有点语无伦次,毕竟是谎言,他本来就心虚。
“你从来就不喝酒的!别骗我,昨天是西方的情人节!”莉莉说什么也不相信。
大卫只得说:“要不我让小马作证,跟我住一屋的小马,你知道的!”
“你们两个可以串通起来的,谁我也不信。”
大卫毫无办法,就隋她去哭了。莉莉也许哭累了,总算放下了电话。
但是大卫了解莉莉,她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她不会相信他的解释。她心里已经有了阴影,这阴影很难抹去了。早在出国时,莉莉就已经对他很不放心,她认为外面这样的世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大卫很懊丧。此后一连几个星期,他都准时给莉莉打电话。又给她写很长的信。但不知是否他多心,他总觉得莉莉对他的感情已不如往昔。这种感觉困扰着他,象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他心头。
对那天晚上的事,他极力想把它忘掉。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真的不再想了。但每当他感觉浑身燥热,心神不定时,那天晚上的情景一幕幕又在脑海中出现。安妮的影子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安妮那金色的长发,象一片金色的阳光。那白玉雕塑般的身体,那玲珑的曲线,高挺的胸,历历如在眼前。
每当这个时候,莉莉的身影,安妮的身影,就交叉重叠在一起,纠缠在一起,有时她们又合而为一。他为此而苦脑而矛盾,无法解脱。
有的时候,他把莉莉忘记,又乘车去英皇十字街,去找安妮。但在俱乐部里再不能看到她和微拉的影子。他又到街上去找。然而,茫茫人海,怎么去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他一直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向安妮要一个电话号码,又没有偷看清楚她们住的地方。
她们是什么人?她们为何如此富有?为什么不让他和小马知道她们住的地方?这都是个谜。他甚至有点疑惑,那天晚上是否真的发生过那件事,又或者是在做梦,是一种幻觉。
他也注意到,小马最近也是神情不定,象是换了一个人。他整天不言不笑,沉沉迷迷,一连几个星期都是如此。有时,他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奇怪,那么大一间屋子,就住她们俩?”
大卫真怕他出毛病,知道他一直在想那个晚上的事。虽然,大卫自己也在想,但他毕竟年纪比较大了,能承受得起,拿得起放得下。而小马年轻,年轻人有时就不切实际,容易走火入魔。但大卫跟他说话,开导他,他却似听非听,也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大卫。
周末时,小马经常一个人出去,也不跟大卫说一声去什么地方。回来后,没精打采地倒头便睡。
这一天又是周末。小马又是一个人出去了。天黑时分,小马回来了。大卫招呼他一起吃晚饭,小马答应了。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因为小马经常不在家,回来得又晚,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今天能在一起吃饭,大卫很高兴。这段日子,他有种无法排解的孤独感。
看起来,小马今天的情绪好了点。大卫便开了一瓶啤酒,两人对饮起来。也是从那天晚上之后,大卫开始喝一点酒。他并不觉得酒好喝,而是喜欢喝了酒后那种昏昏的感觉。
起初,两人都不出声,就这么闷闷地喝着。两杯酒下肚,小马突然就变得话多起来,他象个失忆的人恢复了常态。他打侧了头望着大卫,象小孩子问大人那样:“你说,《聊斋》里那些鬼故事是不是真有其事?”
大卫知道他又在想那天晚上的事了,便打趣道:“你这小子还在想那晚的事?”
小马点了点头:“跟你说实话,我迷上了那娘们。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那房子,找她们。”
大卫说:“别傻了。你怎么找她?那天是在晚上,又被蒙住眼睛,怎么能找到那地方?”
小马狡黠地笑笑:“那天早上,我偷偷将蒙着的布拉开一条缝,看见了街名。”小马又喝了口酒。
大卫沉不住气了:“叫什么街?”
小马说:“是MARY ST,玛丽街。”
“那好,那就有可能找到她们了!”大卫自己也很高兴。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小马叹了口气,“悉尼光是玛丽街就有一百多条,所以必须知道是在哪个区,才能找到。”
大卫也有点失望。他想了想说:“那只能是一条一条玛丽街去找,就不信找不到。”
小马说:“难哪!我已经把每一条玛丽街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你说这事怪不怪?”小马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象个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又象是大病初愈,显得疲惫不堪,甚至有点狼狈:“为了这事,我把我的论文都放下了!你说这娘们可恨不可恨?”
大卫笑了,他也估计小马最近是在找她们,但没想到他会陷得这么深。他装作不当回事地劝他:“这种事哪能当真?不过是场游戏罢了。”
“但这游戏也太刻骨铭心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不等大卫回答,他又问道:“你说,我们不会碰到妖精什么的吧?我最近又把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看了一遍。我总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跟书中有些情节很相似。那个地方山高林密,说不定真是狐狸精呢。”
大卫说:“你瞎说什么呀,哪来的什么狐狸精。或者是你看错了一个字母。又或者那房子在密林中,有一条小道进去,你就看不见了。凭我的感觉,应是在悉尼北岸,靠海的地方。”
小马恨恨地说:“也罢,不想她了。妈的一夜欢情,换来的是永久的相思。”
从此后,小马好象是真的放下了这件事,生活又恢复正常,漏夜在赶写他的论文。
倒是大卫自己,时不时地想着安妮。因为安妮说,她会一辈子记住他,她爱他。千不该万不该,那晚安妮还索要了他的一张名片。他期盼着,盼望着安妮会给他来电话。又害怕着,生怕安妮真给他来电话。



终于有一天,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阵电话铃声响。当大卫拿起话筒,听到的是柔声细气的英语,正是安妮!
大卫屏住呼吸,抓话筒的手都发抖了,他急着问:“你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你?”
电话中,安妮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弱。她约大卫到一个公园门口见面。可是她接着向大卫提出一个要求,令大卫大惑不解。她说,她有点困难,想向他借三百元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如此富有,住豪宅,开名车,她要借这点钱干嘛?再怎么也不至于一下穷到这样地步。大卫满腹狐疑,又不好问什么,只得答应她。
他匆匆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上一件夹克,头发稍稍修饰了下。他心里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象年青时跟莉莉初次约会时那种感觉。
他将车子开到指定的公园门口,下了车,远远就看见一个窈窕的女郎站在一株夹竹桃树旁边,他一眼就认出是安妮。在路灯映照下,她的线条是那样美,大卫几步冲上去。
安妮也迎了上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安妮的双手从大卫的脖子上绕过去,整个身子吊起来。大卫则抱住了她的腰。他们久久地吻着,抱着,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终于,他们放开了手,两人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这一看,大卫差点“啊”一声叫出来。
借着路灯的光,大卫看到的安妮,是那样的憔悴,脸色灰青,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以前那个花一样娇艳的安妮不见了,眼前的安妮,分明是一棵被风霜打蔫了的草……
大卫心里一沉。他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是毒品,是毒品摧残了她。那么,她向他借钱难道也是为了毒品?但他还是疑惑不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她的家境,也不至破落如此啊。
容不得他多想,安妮又抱住了他,手脚象八爪鱼的吸盘那样抓住了他。大卫毕竟是个年轻的男人,他健壮,精力充沛,与异性这样肌肤相接,还是难于自制。他忘记了一切,两人相拥着朝汽车走去。
这时天已完全黑了,路灯有点昏暗,路上少有行人,只是偶尔有一部汽车经过。大卫的车刚好停在路灯的倒影里。他们上了车的后座,关上车门。安妮撩起短裙,褪去了内裤,大卫浑身象火一样燃烧,扑了上去……
大卫是第一次在车座上做这种事。他总是觉得有点拘谨,放不开手脚。当旁边有汽车经过时,他就会情不自禁地看一眼划过的车灯。这样就分散了注意力。他的感觉并不良好,与情人节那天晚上有天壤之别。
安妮软软地依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天晚上的活泼俏皮劲,一副又累又乏的样子。她双手勾着大卫的脖子,用那对失神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小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着你……上次,你要是答应爱我,我也许不至这样。我太任性了……”
大卫的眼睛潮湿了。心里酸酸的,也把她搂紧了。此刻,他对她是又怜又爱。那么好的生活,那么好的环境条件,什么东西不好玩,为什么偏偏要吸毒!他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要吸那些东西?这样下去,将会毁了她的。他想告诫她,远离那些东西,远离害人的毒品!但他还是忍住了。在西方,这是很私人的问题,连他们的父母也管不了。他算是她的什么人?
但看到依在他身上的安妮那可怜的样子,他又想,如果她真的愿意听他的话,他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今晚就带她回住地,让她去看中医,帮助她把毒瘾戒了。他听人讲过,针灸对戒毒有一定效果。他要拯救她,不能让她就这样堕落下去。
他想得太天真、太简单了。
正当他搂着她,抱着她,两情缱绻时,只听“嗤”一声响,一部小车就停在离他们车子不远的地方。
一会,车门打开了,一个白人男子走下车来,朝他们的车子张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年龄、长相,这是一个高高的瘦瘦的,剃着光头的男人。安妮一下子放开大卫,说:“我该走了!”隋即爬起,就要打开车门。
大卫脑袋嗡的一下,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很不高兴地掏出钱,塞进安妮手中。又忍不住问:“他是谁?”声音含着敌意。
安妮接过钱,另一只手理着头发:“我的男友,约瑟夫。”又转过脸来,“怎么?你生气了?请别这样,大卫。你没有权利这样的!”说着下车走了。
那个高瘦男人坐进车里,待安妮上了车,一踩油门,汽车飞快地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大卫气得发抖,轰一声关上车门。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理由生气。我跟她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但确实又是有那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他越想越恼,觉得安妮实在不该用这种方式来借钱,这不是一场交易吗?他觉得这有点肮脏。心想要这样买淫,我还不如找妓女呢。他感到受了极大的污辱。
他又骂了声那个男人。这种作为连条狗都不如。为了这么一点钱,居然让女朋友干这个。这世道人生,真是无奇不有。
他就这样一路想着,还吐了一口唾沫。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扭开水龙头,从头冲到脚。他一次又一次打上肥皂,又一次一次冲洗干净。他想把那些龌龊清洗掉。
洗着洗着,他似乎就感到什么地方有点痒痕,突然就害怕起来。他早就听说过,吸毒者因为常常共用针筒,所以是最危险的爱滋病传染者。要是染上了这种病,那可就玩完了!他越想就越怕,越怕便越想。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就赶到医院,要求做爱滋测试。
医院回来后,他仍是惶恐不安,连饭都难于吞咽。他一天又一天等着医院测试的结果。这期间,他找个借口,不去上班,整天泡在图书馆翻资料,研究有关爱滋病的症状,及爱滋病的防治等。
他发现,尽管这方面的相关资料浩如烟海,但最终得出的结论却只有一个:不治之症。
他在这几天里跟谁也不联系,连小马也躲着,故意早出晚归,不与他照面。他生怕见面时让别人看出他的惶恐与不安,又或者,被别人看出脸上已经出现什么症状。
就这样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第五天,检查结果出来了。
他坐在医生的对面,观察着医生的表情,揣测着他可能说些什么,象听死刑判决书那样听着医生念测试结果。当听到测试结果呈阴性时,他这才心里一块重如千斤的石头落了地。他甚至流出了男人罕有的两滴泪。
他深深地悔恨,再不去想那些事。一段时间,他已经把安妮忘了。他又去找了一份餐馆的周末工作,为的是将多余的精力耗在工作上。事实证明,没有了剩余时间,没有了剩余的精力,人就少了许多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他又不停的给莉莉写信,作为一种补偿,希望补回以前的过失。
但他似乎感觉到,莉莉的回信比以前短了。是那种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公事公办的样子,以前那种情意绵绵的语言没有了。给她打电话时,她也是三言两语,说是省点电话费。再后来,莉莉的回信越来越少。有时他写两封信,她也就只回了一封。信中有点语焉不详,他问她的问题也往往是答非所问。
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又自己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可能是错觉。又或者,她还在生他的气。他认为他了解莉莉。她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又是那么的淳朴。他深信她是爱他的。
但是他没有充分想象到,这几年国内的变化之大,之剧烈。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变,人们的思想观念变化更大。象莉莉那样年轻漂亮的知识女性,又没有孩子,过着单身生活,她能经得住那些诱惑与挑战吗?
大卫不再想安妮,安妮却没有忘记他。
一天下午,他下班回来,电话铃响起。拿起电话,是安妮的声音。大卫本想把话筒放下,但还是接听了。
他冷漠地问:“什么事?”他以为她又要借钱什么的。
安妮告诉他,她已经戒毒了,现在还住在戒毒所里。
“那么你找我什么事?”大卫为她高兴,但语气还是不友好。
安妮说:“没什么事,只是好想你……我都差一点要死去了,但现在好多了。我好孤独,能不能来看看我?”
“你的约瑟夫呢?”大卫问。
安妮叹口气:“我们分手了。这个无赖,用光了我的钱,又去找别的女人了。”
大卫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极其卑鄙的心理。他改为用关心的口吻问了她的身体状况。然后说:“谢谢你记得我。但我觉得还是不应该再来看你了……你知道,我已经有家庭了……”
安妮打断了他的话:“不,你骗人,也欺骗你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能感觉得出来。”安妮提高了声音,要吵架的样子,“你别再跟我说你们的什么文化!我不爱听!”
大卫忙岔开话题:“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隋即挂断了电话。
他手按着电话,心情复杂,竟又有点舍不得,渴望那电话再响起来。就这样站着,等了好半天,安妮却没有再打过来。
第二天下午,大卫下班回来,照例打开信箱。
信箱里放着一封信。凭直觉,他就知道那是莉莉的信。是那样熟悉的信封,那样熟悉的字体,那样熟悉的邮票。他甚至能闻出莉莉用手拿过信封的亲切气味。
莉莉有好久不来信了。有三个星期了吧?大卫舍不得马上把信拆开,与以往一样,他要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抖平信纸,静静地阅读。这习惯他已经保留了许久,从恋爱时候他就是这样读莉莉的情书的。
虽然最近以来,莉莉的信已越写越平淡,早已没有了以前的激情,但他还是喜欢以这种方式读信。
这一次,当他展开信纸,看了一眼,却象触电那样,猛地从床上坐起,傻了。
他拆开的是一个噩耗。莉莉正式向他提出分手!
虽然他对此早有预感,但这个打击对他还是太大了。他痛苦万分,简直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毕竟是多年的伴侣。他们从恋爱到结婚,走过了八年的路程。他们在一起有过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后悔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出来的。或者,早应该要个孩子,也许孩子是维系婚姻的一根纽带。然而,这一切都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
大卫想,也许这就是报应,对自己不忠行为的报应!莉莉在信中坦率地告诉他,是她的上司爱上了她。莉莉这样告诉他,明显有种报复的意思。大卫想象着他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他们是在一起出差时睡在一起?还是在办公室里鬼混?但一想到自己错在先,又懊悔不已。如果不是那个晚上的事,莉莉会走出这一步吗?
这以后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孤独,沉闷,失望,悲伤。他连一点精神寄托也没有了。他的日子过得浑浑愕愕。他除了打工,就是睡觉,萎靡,消沉,象个行尸走肉。有一段时间,他也走进了赌场,去玩老虎机。
于是,他又想起了安妮。安妮爱他,也许是真心的。他也听人说过,西方女性要是真的爱一个人,会比东方女人爱得更深,更诚挚。这一点,他也认为有道理。在爱情问题上,现代的东方女性会更功利一些,或者说,她们过于理性化。
他象回忆电影镜头那样,一幕幕地回忆与安妮在一起的情形。觉得她确实很单纯,很真诚。她不是一个坏女孩。
他后悔那天挂断了她的电话。他现在想她,爱她,但去哪里找她?

又是一个下午。
大卫下班回来,正准备做饭,只见小马风风火火地进门来,手里拿着一张英文报纸,口里大叫着:“出事了!真他妈的倒霉!”
大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马将报纸往大卫手中一塞:“你自己看吧。这里。”小马指着报纸下面一角。
大卫看了看,这是一则短短的新闻:

“悉尼北区富商豪宅被窃案已破获。警方拘留了两名女疑犯,据知其中一个女疑犯曾在富商家做兼职家庭工。相信在此期间私自仿制了钥匙,及抄记了保险密码。去年二月乘富商全家外出休假时潜入豪宅吃住,大肆挥霍,损失财物若干……警方现寻找两名涉案华裔男子助查……”

小马问:“我们怎么办?搬家吧?”
大卫却异常平静:“怕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自首去。我们并不知情,也没有拿任何东西。就是她们,也不会有很重的罪。她们只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
大卫心里甚至有点欣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终于可以找到安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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