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客乡郊

久 住 悉 尼， 虽 不 象 中 国 的 都 市 那 样 喧 嚣， 也 还 是 觉 得 烦 心， 人 多 车 多 事 多。 想 想 有 些 澳 洲 人 喜 欢 住 在 乡 郊， 图 的 就 是 清 静。
有 个 澳 洲 朋 友 新 近 搬 住 到 乡 郊， 靠 近 中 部 海 岸 的 一 个 村 子 里。 我 于 是 应 邀 去 他 家 作 客， 分 享 一 份 清 静。
驾 车 延 北 面 太 平 洋 公 路 走 一 个 多 小 时， 再 拐 进 小 路， 曲 曲 弯 弯 又 走 一 个 小 时， 眼 前 是 缓 缓 的 山 坡 和 低 低 的 谷 地， 到 处 是 绿， 深 深 浅 浅 的 绿， 漫 天 的 绿。 草 地 上 牛 儿 在 慢 条 斯 理 地 嚼 着 草， 马 驹 蹦 来 跳 去， 小 羊 羔 好 奇 地 看 着 我 们 的 汽 车 开 近， 并 不 避 开。 朋 友 的 家 到 了。
有 犬 吠 声 自 门 内 出， 朋 友 夫 妻 俩 已 迎 了 出 来， 笑 吟 吟 地， 轮 流 将 我 和 太 太 抱 一 抱， 吻 吻 脸 颊， 是 为 西 洋 礼 节。 男 主 人 叫 亨 利， 女 主 人 叫 贝 罗。 都 是 三 十 来 岁。 亨 利 在 电 视 台 工 作。 贝 罗 是 会 计 师， 生 了 孩 子 后 就 在 家 看 孩 子， 当 家 庭 妇 女。 他 们 天 性 开 朗， 热 情 好 客。 也 许 住 在 乡 郊， 来 客 稀 少， 见 到 我 们， 高 兴 得 象 孩 子。 入 得 门 来， 忙 得 团 团 转， 一 会 让 座， 一 会 拿 水 果、 点 心， 又 问 喝 茶 还 是 喝 咖 啡。 我 们 各 要 了 一 杯 茶， 也 不 加 糖， 也 不 加 奶。 但 这 茶 是 西 方 茶， 对 我 们 这 些 喝 惯 中 国 绿 茶 的 人 来 说， 这 只 是 一 杯 带 颜 色 的 饮 料。 拘 于 礼 节， 我 们 还 得 赞 叹 一 番， 连 说 好 茶， 好 茶。 而 他 们 收 下 我 们 带 的 小 礼 物 时， 也 是 夸 张 地 赞 不 绝 口。 在 礼 节 方 面， 东 西 方 人 都 有 点 虚 伪， 不 相 伯 仲。
他 们 的 孩 子 早 已 将 我 们 的 孩 子 带 出 去 玩 儿 了。 还 是 孩 子 们 单 纯， 没 有 世 故， 没 有 拘 泥。 见 面 就 是 老 朋 友。
聊 了 一 会， 主 人 就 邀 请 我 们 参 观 他 们 的 庄 园。 园 子 占 地 很 大， 足 有 我 们 所 住House 的 几 十 倍。 他 们 自 己 并 不 种 地， 也 没 有 养 牛 马 等 大 牲 畜。 我 们 来 时 看 到 的 那 些 牛 儿 马 儿 羊 儿， 都 是 邻 居 的。 因 为 他 们 的 草 地 太 大， 剪 草 也 费 功 夫， 就 让 邻 居 的 牛 羊 跨 过 围 栏， 任 其 吃 草， 利 人 也 利 己。 当 然 他 们 也 能 常 喝 到 邻 居 送 来 的 新 鲜 牛 奶。
他 们 倒 是 在 园 子 里 栽 了 很 多 果 树。 有 樱 桃， 有 苹 果， 还 有 葡 萄 和 石 榴。 樱 桃 还 不 及 一 人 高， 已 开 过 了 花， 还 没 有 挂 果。 苹 果 也 未 长 高， 绿 叶 婆 娑 的。 葡 萄 刚 刚 上 架， 也 还 没 有 结 果。 他 们 笑 说， 你 们 再 过 两 年 来， 就 有 吃 不 完 的 水 果 了。
在 园 子 的 另 一 边， 也 辟 了 一 角 菜 园， 种 了 些 时 新 瓜 菜。 豆 角 如 丝 挂 下， 西 红 柿 半 红 半 青， 都 未 全 熟。 生 菜 却 是 大 了， 团 团 的 象 一 个 个 足 球。 我 心 想， 就 这 么 些 作 物， 要 施 肥 除 草 浇 水， 也 够 他 们 忙 的 了。
又 听 见 鸡 声 咯 咯， 循 声 寻 去， 只 见 一 棵 大 尤 加 利 树 下 有 个 鸡 舍， 孩 子 们 钻 进 鸡 舍 里， 正 在 捡 拾 鸡 蛋。 亨 利 七 岁 的 儿 子 手 中 提 个 竹 篮， 里 面 已 装 有 小 半 篮 的 鸡 蛋， 几 个 小 家 伙 却 并 不 出 来。 原 来 有 个 母 鸡 正 在 架 上 生 蛋， 孩 子 们 猫 在 地 下， 屁 股 厥 得 高 高， 屏 声 静 气 的 等 着 它 生 下 来。 贝 罗 说， 平 常 喂 鸡、捡 鸡 蛋 都 是 小 男 孩 负 责， 这 孩 子 喜 欢 鸡， 他 给 每 一 个 鸡 都 起 有 名 字， 鸡 们 也 知 道 自 己 的 名 字， 叫 谁 谁 就 会 过 来 的。 这 简 直 让 人 难 于 置 信。
这 一 切 都 是 那 么 淳 朴 自 然， 正 是 令 人 羡 慕 的 田 园 生 活。
我 就 想 起 陶 渊 明 的 诗：“ 犬 吠 深 巷 里， 鸡 鸣 桑 树 巅。” 以 及 范 成 大 的 田 园 诗：“ 童 孙 未 解 供 耕 织， 也 傍 桑 阴 学 种 瓜。” 而 西 方 也 有 不 少 田 园 诗 人， 他 们 同 样 留 下 许 多 优 美 的 田 园 诗。 时 隔 千 年 百 年， 诗 中 描 述 与 眼 前 情 景 竟 何 其 相 似。 却 原 来 今 人 与 古 人， 东 方 人 与 西 方 人， 都 有 喜 欢 田 园 生 活 的。 古 人 喜 欢 田 园， 是 追 求 心 的 宁 静， 寻 找 那 一 角 不 尘 不 染 的 乐 土。 今 人 喜 欢 田 园， 也 不 外 乎 躲 避 噪 音， 离 开 污 染， 呼 吸 清 新 的 空 气。
当 然 任 什 么 好 处， 都 是 要 付 出 代 价 的。 拿 亨 利 来 说， 住 在 这 世 外 桃 源 固 然 好， 但 每 天 要 开 车 两 个 钟 头 去 城 里 上 班， 并 非 是 很 轻 松 的 事。 而 学 校 离 这 里 也 很 远， 贝 罗 每 天 接 送 孩 子 上 学， 也 很 不 容 易。 我 在 心 里 权 衡 了 一 下， 换 了 我， 我 不 一 定 能 下 决 心 选 择 住 这 里。 哪 怕 是 美 如 仙 境。 又 想 想 他 们 的 孩 子， 每 天 放 了 学 之 后， 就 只 能 与 鸡 们 为 伴， 也 着 实 太 寂 寞 了。 长 此 以 往， 会 不 会 影 响 孩 子 的 心 智 呢？ 澳 洲 的 乡 村 居 民 住 得 确 也 太 分 散 了 些。 在 中 国， 村 民 总 是 聚 族 而 居， 邻 里 间 关 系 相 当 亲 密。 澳 洲 的 农 场 牧 场， 占 地 都 很 大， 往 往 要 驱 车 三 四 个 小 时， 才 能 见 到 邻 居。 这 样 看 来， 亨 利 的 住 地 实 在 算 不 得 偏 僻， 相 比 之 下， 是 小 巫 见 大 巫。
亨 利 夫 妻 肯 定 不 会 象 我 那 样 想。 看 得 出， 他 们 很 欣 赏 这 样 的 田 园 生 活， 没 有 孤 寂 之 感。 西 方 文 化 注 重 个 人 隐 私， 个 性 较 独 立， 故 他 们 比 东 方 人 更 耐 寂 寞。 在 这 个 世 界 上， 每 个 人 都 有 自 己 的 生 活 方 式， 只 要 他 自 己 觉 得 合 适， 就 是 最 佳 选 择。
午 餐 时 间 到 了。 餐 桌 上 的 食 品 大 都 是 他 们 园 中 出 产， 烤 鸡、 煎 蛋、沙 拉， 都 味 道 鲜 美， 感 觉 上 特 别 不 同。 但 我 注 意 到， 亨 利 的 儿 子 很 少 动 鸡 肉， 大 概 是 对 他 养 的 鸡 有 感 情， 看 得 出， 他 心 里 很 难 过。
天 将 晚， 庄 园 里 更 觉 寂 静。 看 着 鸟 们 归 巢， 我 们 也 想 回 自 己 的 家 了。 正 是 梁 园 虽 好， 终 非 吾 庐。 与 主 人 话 别， 很 是 依 依 不 舍。 贝 罗 又 拣 了 一 盒 鸡 蛋， 摘 了 几 把 青 菜， 还 有 几 个 生 菜， 让 我 们 带 回 家 去。 这 有 点 象 中 国 农 村 人 走 亲 戚， 人 情 味 浓 浓 的， 我 心 里 不 由 一 阵 热。
我 们 相 约 圣 诞 节 再 来。 当 然 要 来， 乡 村 生 活 充 满 魅 力， 也 是 孩 子 们 的 最 爱。